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Ⅱ-关于未知的你

Ⅱ-关于未知的你

回到家的子邑一身疲惫,隔壁屋的灯光亮着,听到响动,窗户打开了,一个女孩冲他吐了吐舌头,他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头。

苏打,隔壁屋的女孩,造成他罚站既成事实的元凶,子邑唯一的朋友。苏打向他招招手,说:“洗好了过来。”

子邑嗯了一声,心里却又千般不愿。苏打是极漂亮的女子,上帝点在她容貌上的点数很高,本着平衡的原则,上帝又给苏打加上了一项绝对的短板:黑暗料理。

苏打对很多事情都十分擅长,以至于子邑一度认为苏打是上帝创造的精密人偶,否则怎么会这么完美无缺。这样的想法在第一次蹭饭的时候终结了,世界上有着这么一种说法,一白遮百丑,那么反过来说‘瑜不掩瑕’其实也是有道理的,因为苏打的黑暗料理有这样颠覆的实力。子邑在第一次成为苏打的牺牲品之后,被苏打强制要求每天上桌,未能到达的话她会很关心的让他吃下双倍的饭菜——一想到这个,子邑打了个寒战。

——还是洗澡吧。子邑抱着这个念头不去想苏打的菜色,他慢慢滑进宽大的木桶。

水流漫过子邑眼睛的时候,他想,这里还真是冷清啊。耳边除了天地飒然的呼吸,也就只剩下不远处走兽飞鸟的鸣叫,意识到这里只有三个人存在是很让他失望的,但还有人的存在已经是值得庆幸的。况且,有一个吵闹的家伙存在,所以这里不会冷清。

门开了,打开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。

水花四溅,子邑直起身子,下意识往门口望去,一团白色的物体悄悄溜进了他的房间。

又是它。有过一面之缘的白狐在桌子底下盯着子邑,见子邑看它,蓬松的狐尾左晃右晃,仿佛是向他打招呼。

子邑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听到的鸣叫,狐狸的声音或许混在了刚才的兽鸣中,也可能兽鸣就只是狐鸣,它也许早就在附近徘徊。正在子邑思考狐狸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狐狸抬起前爪挠了挠鼻子,继而趴在木桶边,用头顶着木桶,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。

“有话直说啊……喂!”子邑不通灵性,看不懂狐狸的表达,而它又不会说人话,一人一狐僵持着。狐狸突然跳起来,一对小爪子挠着木桶的内壁,柔软的腹部在木桶的边缘不断的扭动,最后一头扎进木桶里。

这个举动让子邑吓得不轻,他急忙去捞已经在水底咕嘟咕嘟吐泡的狐狸,却发现对方从水底钻出来,湿漉漉的毛发让它看起来很狼狈,它呜嗷一声,可怜兮兮地向子邑伸出前爪。

“……”对方过于人性化的表现让子邑无话可说。他打算捏住它的背把它从木桶里拎出来,结果它亮出了自己的爪子,子邑没敢用力,于是在它小小的背上轻轻搓弄起来。于是小狐狸露出了‘深合朕意’的表情。这是要他给它洗澡的节奏?子邑终于弄懂了狐狸的意思。

可狐狸是需要洗澡的吗?子邑一直以为这是小猫小狗经常做的事,这只奇怪的狐狸颠覆了他的想法。从前他只知道狐狸是会站在树下等着乌鸦嘴里掉肉的狡猾生物,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世界最聪明的动物其实就是这些小东西。那时他习惯性以为狐狸是比不上人的,狐狸是聪明的‘动物’,而人是‘动物’之上的。

直到遇见这只小东西,他才知道自己是傲慢的。

嘲弄、亲近、装可怜,小狐狸的表现超过了子邑能做到的限度,子邑除了会呵呵笑之外只有沉思脸。至于一张狐狸的脸如何能表现出这样丰富的表情……子邑觉得这个世界他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,他也不会揪着不放,他安安心心伺候着它。

轻抚顺滑的毛皮,子邑心里想,这算不算亲近呢?狐狸是不是想和他做朋友呢?狐狸没有给他答案,它只是呜呜地打水花。

子邑折腾了半天终于让狐狸满意了,一身轻松的小家伙甩干身上的水滴,悄悄来临,悄悄离开,随性的生物从来都是这样。它不给他答案,留下悬念是子邑最困扰的事情,他本身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,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思考。

和一直以来的情况没什么差别,狐狸走开后子邑还是一个人,关于朋友的话题还是需要思考的,只是他突然觉得,未来是值得期待的,朋友也是值得期待的。

过了一会儿苏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:

“这么晚不来,你是准备吃双人份了?”

带着威胁的语气,悚然一惊的子邑立马提起裤子往外跑。

在苏打家受刑的人不止子邑一个,还有这附近的第三位住民,帝辛也就是子邑定义的‘吵闹的家伙’。初见帝辛的时候子邑的内心沸腾着‘请收下我的膝盖’这样的感情,帝辛是一个富贵气息与生俱来的人,即便他身居草堂也掩盖不住他的锋芒。

领袖气质……或者该说王者的威严吗?好像有点夸张,但帝辛大概当得起这样的赞美。子邑一边用力撕咬烤焦的鱼,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沦落到此地的帝王。帝辛每晚都是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,嘴上说着下次不来了,一到饭点又会准时出现在桌上。

苏打的菜总是不会在第一时间要命的,味道要在吃下去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慢慢发酵,这样的怪异子邑只能归为味觉的破坏和人体的不死性。

基于多年经验,苏打做的菜只有一样是可以吃的,而唯一可以吃的就是掌握在子邑手中的烤鱼锅巴,这是子邑多年来的经验。相比之下帝辛就有点强行作死活受罪的悲剧,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妥协的,于是每有新鲜菜式的时候帝辛总要不知死活地来上几口,囫囵几口突然发现不对准备吐掉,然后在苏打逼人的眼神中败落。

相比之下,苏打对自己亲手做的菜从没有一点食欲,她只是看他们消灭桌上的饭菜,而自己面前永远只是清汤。子邑仿佛察觉到了什么……

“对我有什么意见吗?”苏打端起了自己手里的清汤,对盯着自己若有所思的子邑投去问询的眼神。鸵鸟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狮子的关注,于是咔擦一声咬碎了鱼骨头。

苏打好可怕……鸵鸟悄悄埋起了头。

饭饱的时间是很无聊的,基本晚上很难见到苏打的影子,子邑也只能在消食的闲暇时间靠在窗边,想想白狐的事。

帝辛说过一句挺有道理的话:人只有不断尝试痛苦才能发现幸福的滋味。子邑不知道尝过了痛苦的帝辛有没有发现所谓幸福的味道,不过他还是很感动的,世界上有所作为的人总是那些勤于作死的人,作死的结果可能是真的死了,也可能是心想事成。

但不作死就不会死总归是有道理的。

世界上总有些事由不得人不信邪,就像几分钟前的帝辛,就像现在的子邑,受帝辛的感召,他重新开始思考如何与白狐交朋友,被甩了一脸之后的子邑表现出帝辛那样打不死的精神,决意要和它来一场拉锯战。

然而拉锯战是要有对手的,子邑望向苍茫的天地,眼前一黑。

——他得先找到对手啊……

“少年哟,有什么烦恼吗?”帝辛刚从树丛里归来,看他的样子,想必吐出不少。帝辛始终是硬气的,即使吐到虚脱他也要挺直腰板若无其事地和子邑搭话。

子邑拍了拍低矮的窗台,让帝辛有地方靠着不至于倒下去。

“交朋友有什么诀窍吗?”

子邑的突然发问让帝辛愣住了,帝辛踌躇半晌才试探性地问他:“你就这么想知道?”

“想知道啊。”子邑心想这是什么问题,他不想知道会问出这种话来吗?

帝辛的手指不断敲着窗棂,看得出内心踌躇不定。子邑在此之前都不知道原来这种问题会让人迟疑到这样的地步,他有点想收回原话了。

帝辛却停下来,下定决心似的说:“你要是想和我做朋友的话,我只能说抱歉了,因为我只能有苏打一个朋友。所以你的心意我了解了,我们还是不可能……”

——这个人到底在自说自话什么?子邑有种被迎面而来的大风吹得凌乱的感觉,只是扑面而来的是帝辛意义不明的发言,这远比风暴更让他凌乱。他是什么时候说过想和帝辛做朋友的?子邑努力回想,确定对话中并没有出现那么让人遗憾的话,于是他开口说道:

“别激动,我没说要和你做朋友,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这样的念头,以后也不会有,我保证。”子邑很真诚地说出了很伤人的话,但也表明了他的态度——他并不会和帝辛做朋友。他知道在这一点上帝辛也是一样的,所以子邑对帝辛的话理解不能。

帝辛也终于知道子邑说的不是自己,他选择别过脸,沉默以对。

十几秒之后帝辛回到正题上。

“其实交朋友没什么诀窍的,交朋友只要抱着一颗真诚的心就行了。姑且问一句,你想要交往的对象是谁?”

“不是人。”

“不是人?”帝辛的表情变得很微妙,子邑本以为他会嘲笑自己,但他没有。帝辛嘀咕一声:“别是狐狸吧?”

子邑对帝辛的料事如神竖起拇指:“诚如君之所言。”

“……还真的是……”帝辛已经掩面准备放弃治疗。很早前就听子邑一直在说要和太阳、蚂蚁做朋友,他觉得总有一天子邑也会想到和正常的生物交往看看,但是狐狸绝对不行的啊……

“就不能换一个对象?比如说大象?”帝辛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诱。但是子邑的脾气就如他们所熟悉的那样,决定好的事情就不会变卦。果不其然,帝辛被一句话封口:

“非它不可。”

帝辛摇摇头,说:“那你就自己努力吧,不过白狐的事,千万别和苏打提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苏打讨厌狐狸。”帝辛留下这句话,告别了子邑。

帝辛的话被子邑咀嚼了许久,苏打从来不会告诉他这些事,但这和她没有关系,子邑从不去关心这些。子邑想,原来自己对苏打的认识真的很少,她讨厌什么、喜欢什么,她不说,所以关于这些他一概不知。

完全被动的朋友是很无趣的,也难怪苏打不喜欢和他一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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